下山并不吃力。
刚满19岁的李云芳坐在电瓶车后头,两条细长的胳膊搭在母亲罗绍美的腿上。两人中间放着胸腔闭式引流水封瓶,引流的管子通往李云芳的右肺。
水泥山路弯弯折折,为淘汰波动,罗绍美骑得很慢。李云芳戴着遮阳草帽,佝偻在母亲身后。她们的目标地,是山下卡斯镇的医院。那天下午,有三瓶药水要挂。护士扎针时,李云芳眉都没皱一下,和她身体上的任何一处疼痛对比,这一针什么都不是。
四年前,读初三的云南保山女人李云芳被确诊患恶性骨血瘤,截了右腿保命。手术后,癌细胞转移至肺部。颠末14次化疗,李云芳到了肺癌晚期。
母亲载着李云芳 时代周报记者 陈佳慧 摄
大夫说她活不外2019年3月,可她活到了此刻。
四年里,李云芳的体重从120斤瘦到此刻不敷60斤,足足瘦掉了一个李云芳。和一般人差异,她偏要改变外界对癌症病人卧榻垂危的理想。四年里,她扮装、跳舞、爱情、大哭、大笑,用力感觉在世的每一秒。
她拍短视频。本身取了个ID,叫“癌先生和小女孩”。她用心运营这个账号:“既然要玩网络,那就得有一个属于我的符号性的视频流传方法。当时候我身体还能动,所以就选了跳舞。”
身为布朗族,跳舞对李云芳来说并不难,但她不喜欢,“究竟,一条腿跳舞很累”。
她尽力地跳。戴着假发帽子跳,光着头跳。穿紫色纱裙玄色吊带裙牛仔背带裙跳,穿破洞牛仔裤病号服跳。在家里寨子里病房里跳,在太保山公园青华湖马路边跳。
从冬天跳到春天,从夏天跳到秋天。
李云芳在自家院子里对着镜子自拍 受访者供图
跳到18岁的最后一天,李云芳穿上了婚纱,廉价的。化精美的妆,戴耳饰,把头纱牢靠在短发上,配一件白色T恤。坐在电动车上,她扬起头纱,抿嘴一笑:“成婚不是空想,但婚纱是。就当我这辈子穿过婚纱吧。”
一笼鸡、六头猪、三间房。说辛苦也好,说坚定也好,李云芳活在云之南。正午阳光暴烈,炙烤四面群山,温泉水从山下流过。天地不仁万物为刍狗。
“真怕今后不在了,时间久了,没人记得有个小女人,叫李云芳。”李云芳说。
1. 贪生
李云芳的勾当范畴,根基在那张1.2米的床上。
床上什么都有。被褥、折叠桌、插线板、软垫、矿泉水、卷纸、垃圾袋、镜子、三个假发套。床边伸手就可以或许到电电扇、制氧机、胸腔闭式引流水封瓶,衣架上挂满了衣服。假肢、手杖斜靠在床尾。床下摆着人字拖,两只,都是左脚的。
因为疼,李云芳吃不下11点的早饭。到下午两点,又等不回下地干活的母亲。太阳晒得玉米叶都蜷了,黝黑的罗绍美在地里忙着补没出苗的玉米,除田埂上的杂草。
李云芳和母亲的卧室 时代周报记者 陈佳慧 摄
实在饿得慌,李云芳就扒一颗荔枝垫垫肚子。不足,再吃两个山竹。山竹是昨天亲戚买的,25元一斤,属于“珍贵水果”。李云芳吃得开心,“要买‘屁股’花瓣多的,酸酸甜甜,很好吃”。
床边有扇窗户,朝北开,玻璃上蒙着厚厚的一层灰。打开窗户透气时,李云芳能看到窗下堆着装玉米的绿色编织袋,猪圈屋顶的瓦片,远处绵延的山和飘着的白云。
母亲返来了。